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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手术室的无影灯已经熄灭，只剩下几盏辅助灯提供着柔和的光线。外科主任李文博摘下口罩，疲惫但满足地舒了口气。十二个小时的奋战，堪称完美。他转身准备离开，身后却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，像蚊子叫。“李老师……等等……”李文博回头，看到实习生张毅煞白的脸。“怎么了？”他不以为意地问。“您……您看……”张毅颤抖地指着不锈钢托盘。李文博皱着眉走过去，低头一看，瞬间瞪大了眼。

　　会议室里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咖啡混合的特殊气味。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前方巨大的显示屏上。那是一组腹腔增强CT的影像，断层、冠状、矢状，每一个角度都在展示着同一个恐怖的事实。

　　一个巨大的、形状极不规则的阴影盘踞在患者的腹腔深处，如同一只从噩梦中爬出的贪婪章鱼。它的主体部分已经压迫了肝脏和胰腺，更致命的是，它的无数“触手”已经将人体最粗壮、最关键的两根主干血管——腹主动脉和下腔静脉——死死地包裹了起来。影像上，造影剂在血管中流动的轨迹被肿瘤挤压得极其纤细，仿佛随时都会被彻底掐断。

　　“患者，男，49岁，主诉腹部持续性胀痛三个月，体重下降十五公斤。”影像科主任推了推眼镜，声音干涩。“我们做了三维重建，肿瘤与腹主动脉的包裹范围超过二百七十度，并且与下腔静脉壁存在深度粘连。根据影像学判断，肿瘤边界不清，侵犯程度极深。”

　　他停顿了一下，补充了一句结论性的话：“从影像上看，没有手术切除的可能。”

　　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池塘，但没有激起任何水花，只是让会议室里的沉默变得更加沉重。在座的都是普外科的精英，副主任、主治医师，每一个都身经百战。但他们看着屏幕上的图像，眼神里流露出的情绪却高度一致：棘手，无奈，甚至是一丝绝望。

　　“北京协和的会诊意见回来了，”一位副主任医师开口，声音里透着疲惫，“他们的建议是，放弃手术，尝试姑息性化疗，延长生存期。预估时间，不超过六个月。”

　　“上海中山的意见也差不多。他们说，强行分离，术中大出血导致死亡的风险，是百分之百。”

　　一个个顶尖医院的名字被报出来，每一个都代表着中国外科领域的最高水平。而他们的结论，无一例外，都给这个躺在病床上的49岁男人宣判了死刑。

　　会议室的角落里，实习生张毅握着笔的手心里全是汗。他的笔记本摊开着，上面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。他今年24岁，刚从国内最好的医学院毕业，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了仁心医院外科实习。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医学知识的巅峰，对人体结构了如指掌。可现在，他看着屏幕上的那个怪物，才发觉自己是多么渺小。那已经超出了教科书的范畴，那是死神亲自画下的绝笔。

　　李文博，外科主任，四十八岁。业内一个近乎传奇的名字。他以“手术刀般精准冷静”而著称，经他之手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人不计其数。此刻，他和其他人一样沉默着，只是眼神与众不同。其他人的眼神是回避和放弃，而他的眼神，像鹰，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那片死亡阴影，一动不动。

　　良久的沉默之后，李文博终于站了起来。他拿起一支激光笔，在压抑的寂静中，一道红色的光点精准地落在了屏幕上。

　　光点没有指向那巨大而恐怖的肿瘤主体，也没有指向那被死死缠绕的主动脉。它落在了肿瘤与主动脉壁之间一个极其微小的区域，一个CT影像上因为角度和层面问题，显得稍微有些模糊的缝隙。那个缝隙，宽度可能还不到三毫米。

　　“从这里，”李文博的声音不大，但异常清晰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，“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层面。”

　　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那道红光看去。那与其说是缝隙，不如说是一道若有若无的阴影。

　　“老李，这太冒险了。”旁边的副主任忍不住开口，“这个层面可能只是影像伪影，万一根本不存在呢？刀子下去，碰到的就是主动脉壁，那……”他没再说下去，但所有人都知道后果。主动脉破裂，病人会在三分钟内因为失血性休克死在手术台上。

　　“我看过所有的原始数据，重建了十七次模型，”李文博没有回头，依旧盯着屏幕，“这个层面是真实存在的。它很薄，像一层蝉翼，但它就在那里。只要我们能从这个点进去，用最精细的游离技术，一点一点把这层膜剥开，就有机会把整个肿瘤从血管上完整地拿下来。”

　　他的话让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。这不是在讨论一个手术方案，这听起来像是在描述一个神话。

　　“我决定，接下这个手术。”李文博关掉激光笔，转身面对众人，语气平静地宣布。

　　张毅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一跳。他看到李文博的眼神，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自信、巨大压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的眼神。他不是在赌博，他是真的看到了那条在悬崖峭壁上开凿出来的、唯一的生路。

　　“你，做我的三助。”李文博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，仿佛只是在安排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
　　“是！老师！”张毅大声回答，他感觉到全会议室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。有同情，有惊讶，也有羡慕。能上李文博的手术台，对于一个实习生来说，是莫大的荣幸。但上这样一台手术，也意味着要亲身经历一场前所未见的风暴。

　　他看着李文博笃定的背影，心中既有被偶像选中的狂喜和崇拜，也有一种对即将到来的未知风暴的、深入骨髓的恐惧。

　　手术前夜，晚上十点。外科大楼早已安静下来，只有护士站还亮着灯，偶尔传来护士们压低声音交谈的细碎声响。

　　他没有回家。自从决定做这台手术，他就几乎住在了这里。办公桌上，不再是整齐的文件和书籍，而是乱成一团的草稿纸、各种颜色的记号笔，以及一个已经空了的咖啡杯和另一个刚刚泡上的、正冒着热气的咖啡杯。

　　电脑屏幕上，是那个肿瘤的三维重建模型。李文博戴着一副防蓝光眼镜，右手握着鼠标，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旋转、放大、切片那个模型。他的眉头紧锁，嘴唇紧抿，目光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屏幕里的那个虚拟器官。

　　从哪里入路，可以最快暴露术野。用电刀还是超声刀，分离到哪个层面需要更换器械。剥离到靠近肾动脉的位置时，助手的牵拉角度应该是多少。切断滋养血管时，用几号的丝线结扎最稳妥。万一，万一主动脉壁出现渗血，应该用哪种凝血材料，用多大的压力按压……

　　每一个细节，每一个可能发生的意外，他都在脑海里反复预演。这场手术不允许有任何即兴发挥，每一步都必须是千锤百炼后的精准执行。

　　张毅推门进去，立刻被房间里的景象震住了。李文博像是被那台电脑吸住了灵魂，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。桌上的草稿纸铺满了，有的甚至掉在了地上。张毅瞥了一眼，上面画满了各种潦草但精准的解剖结构图，旁边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，那是分离角度、血管直径、预估出血量……

　　他突然明白，外界传言李文博是“天才”，拥有上帝之手，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。所谓的“天才”，不过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，付出了凡人无法想象的努力和专注。他看到的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权威，而是一个像古代工匠一样，在自己的作品上精雕细琢、一丝不苟的匠人。

　　“李老师，这是患者最新的血常规和凝血功能报告。”张毅把文件轻轻放在桌子的一角，生怕打扰到他。

　　李文博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，他摘下眼镜，用力地揉了揉眉心。张毅这才看清，他眼中布满了细密的血丝，眼袋也有些浮肿，整个人透着一种极致的疲惫。

　　“放那吧。”李文博拿起旁边的咖啡喝了一大口，滚烫的液体似乎给了他一些慰藉。“术前备血多少？”他随口问道。

　　“红细胞悬液三千毫升，血浆一千二百毫升。血站那边也打了招呼，随时可以加急调配。”张毅立刻回答，这些数据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。

　　“嗯。”李文博点点头，又问了几个关于患者心肺功能和麻醉方案的问题。他的提问简洁而精准，每一个都直指要害。张毅紧张地一一作答，感觉自己像是在接受一场最严苛的考试。

　　问完话，李文博没有再说什么，只是重新戴上眼镜，目光又回到了那个三维模型上。仿佛张毅已经不存在于这个房间里。

　　这种极致的专注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气场，让张毅感到有些窒息。他不知道该说什么，也不知道该不该离开。

　　“你，”李文博突然又开口了，但眼睛没有离开屏幕，“明天上台，你的任务只有一个，就是拉钩。用你的左手，固定住肝脏的下缘，暴露胰头的位置。从手术开始到我命令你结束，不准移动哪怕一毫米。做得到吗？”

　　“手会很酸，肌肉会像被火烧一样。但你必须记住，你的手下，就是患者的门静脉。你移动一毫米，我的视野就会丢失。我的视野一丢失，我的刀尖就可能会犯错。我的刀尖一犯错，”李文博顿了顿，终于转过头，看着张毅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说，“人，就没了。”

　　张毅的心脏被这几句话狠狠地攥住了。他重重地点了点头，喉咙有些发干：“我明白，老师。我绝对不会动的。”

　　张毅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，轻轻带上了门。走廊里清冷的灯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，他靠着冰冷的墙壁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。刚刚在办公室里的几分钟，比他过去一个月的工作都要累。

　　他既为能参与这场“世纪手术”而激动，又为自己肩上那“一毫米都不能动”的责任而感到恐惧。他知道，明天，他将亲眼见证，何为在刀尖上跳舞，何为在悬崖边行走。

　　明亮的无影灯将手术台照得纤毫毕现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碘伏气味。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“滴、滴、滴”声，麻醉机则发出平稳的“嘶、呼”声。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，构成了一曲属于手术室的、紧张而有序的交响乐。

　　患者已经深度麻醉，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，胸腹部覆盖着绿色的无菌手术单，只留出需要开刀的区域。

　　李文博站在主刀的位置上，伸出双手。器械护士熟练地为他穿上手术衣，戴上无菌手套。当最后一层手套“啪”的一声套紧在他的手腕上时，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。昨夜的疲惫一扫而空，眼神变得锐利如刀，沉稳如山。他不再是那个需要靠咖啡提神的普通中年男人，他成了这间手术室里唯一的王。

　　皮肤、皮下组织、筋膜、肌肉被逐层切开、分离。电刀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，伴随着一阵阵蛋白质烧焦的气味。李文博的动作快、准、稳，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。他的每一个切口，每一次分离，都精准地避开了重要的血管和神经。

　　张毅站在他的斜对面，作为三助，他的位置视野并不算最好。他按照昨晚的嘱咐，用左手拿着一把宽大的S型拉钩，小心翼翼地探入腹腔，将巨大的肝脏向上方托举并固定住。

　　很快，他体会到了李文博所说的“像被火烧一样”是什么感觉。为了保持视野的绝对稳定，他的整个上半身都必须保持一个僵硬的姿势，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左臂上。仅仅过了半个小时，他的手臂就开始阵阵发酸，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

　　他咬紧牙关，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手上，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诫自己：不能动，绝对不能动。他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李文博，只见他正全神贯注地进行着腹腔深处的游离，仿佛一座不知疲倦的雕像。

　　负责吸引器的一助立刻将吸引管伸入术野，将渗出的血液和组织液吸走，保持视野的清晰。

　　随着腹腔被彻底打开，那个恐怖的肿瘤终于完整地暴露在众人面前。它比CT影像上看起来更加狰狞，呈灰白色，表面布满了粗大的、怒张的血管。它像一块巨大的、长错了地方的礁石，死死地卡在腹腔的中央，并且牢牢地和周围的一切“冻结”在了一起，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肿瘤，哪里是正常的组织。

　　手术室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。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助手，看到这番景象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。这根本没有下手的空间。

　　他换上超声刀，开始沿着昨晚在脑海中预演了无数遍的路线，开始进行分离。他找到了那条只有三毫米的“蝉翼”缝隙。刀尖在那薄如纸片的层面上，以毫米为单位，一点一点地推进。

　　手术室里静得可怕，只有监护仪的滴滴声和超声刀发出的高频蜂鸣声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
　　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。这是肿瘤在被剥离时，刺激到了主动脉壁，引发了血管痉挛。

　　“加大补液量！推一支麻黄碱！”李文博头也没抬，手上的动作甚至没有一丝停顿，“没事，正常反应。”

　　他的镇定像一剂强心针，让慌乱的团队迅速稳定下来。麻醉师熟练地执行着医嘱，几分钟后，血压重新回到了安全范围。

　　当李文博分离到肿瘤背侧，靠近一根极其细小但位置极为刁钻的滋养血管时，意外发生了。由于肿瘤的巨大张力，那根血管在他下刀之前，就自己崩断了。

　　吸引器立刻伸了过去，但血流不止，视野瞬间变得一片模糊，什么都看不清了。这在腹腔深处，尤其是在主动脉旁边，是足以致命的情况。你不知道破的是什么血管，也不知道破口有多大。

　　张毅的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。他的左臂已经彻底麻木，失去了知觉，但他依然像一尊石像一样死死地固定着拉钩。他知道，这个时候，他哪怕是轻微的颤抖，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灾难。他死死盯着那片被血染红的区域，大气都不敢出。

　　压迫了大约一分钟，李文博缓缓地移开纱布。就在纱布被揭开的一瞬间，他看准了那个针尖大小的出血点。

　　李文博没有丝毫放松，他用丝线快速地缝扎了那个出血点，然后继续进行他那令人窒息的精细分离。

　　手术室里的人已经换了两班，只有李文博和张毅，还像钉子一样钉在原来的位置上。张毅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，他的意识都有些模糊，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。

　　终于，在分离最后一层紧贴着下腔静脉的粘连时，李文博停下了手中的动作。这是最后，也是最危险的一步。

　　那块巨大的、盘踞在患者体内数月之久的肿瘤，终于被完整地从大血管上剥离了下来。

　　当李文博用一把巨大的组织钳，亲手将那块重达数公斤的肿瘤，从患者的腹腔中完整地捧出来，稳稳地放入旁边的不锈钢托盘时，整个手术室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、低低的欢呼声。

　　“我的天……完整切除……真的做到了……”一位年轻的医生看着托盘里的那个庞然大物，喃喃自语。

　　麻醉师对着李文博，竖起了一个大大的拇指，高声报告：“李主任，患者生命体征平稳！血压120/80，心率75！堪称完美！”

　　持续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的、那种让人几乎要窒息的极致紧张感，在这一刻瞬间烟消云散。所有人都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轻松和喜悦。他们不仅是拯救了一个生命，更是共同完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的、足以载入教科书的医学奇迹。

　　李文博缓缓地直起腰。十二个小时的高度专注和精细操作，让他的腰背像要断掉一样僵硬酸痛。他脱下那双已经沾满了血污和组织液的手套，扔进医疗垃圾桶。然后，他长长地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
　　他的脸上，露出了这场手术开始以来的第一个笑容。那笑容带着深深的倦意，却又无比灿烂。他看着手术台上那个平稳跳动的心电图波形，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。这就是做医生的意义。一次又一次地，与死神掰手腕，并且，赢了。

　　“干得不错。”他转过身，对身后同样疲惫不堪的助手团队说，声音虽然沙哑，但充满了赞许，“小王，你和小刘，准备关腹吧。仔细一点，逐层对齐，不要留下死腔。”

　　李文博点了点头，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，走到了手术室的角落。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，缓缓地坐在一张圆凳上。身体的疲劳像潮水一样涌上来，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。

　　他甚至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构思患者的术后恢复方案了：明天早上的液体量要控制在多少，什么时候可以尝试拔除胃管，用哪种抗生素预防感染最有效……

　　整个世界仿佛都慢了下来，手术室里只剩下助手们进行缝合时，器械之间发出的轻柔碰撞声。胜利的喜悦像温暖的海水，包裹着他疲惫的身体，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宁。他甚至想，等下手术结束，一定要回家好好睡上一觉，明天早上查房的时候，他要亲口告诉那位已经绝望的妻子，她的丈夫，得救了。

　　周围的同事们向他投来敬佩的目光，但他只是微笑着摆了摆手，示意大家继续工作。他享受着这风暴过后的宁静，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。他觉得，之前那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准备，那十二个小时地狱般的煎熬，在这一刻，全都值了。他再次证明了，在医学领域，人类的智慧和双手，是可以创造奇迹的。

　　李文博靠在墙边，闭着眼睛，任由疲惫感侵蚀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肉。他的大脑正在从极限运算的状态中逐渐放松下来，胜利的喜悦沉淀为一种踏实的安宁感。他甚至能想象到明天早上，当他向病人家属宣布手术成功时，他们脸上那种难以置信的、喜极而泣的表情。

　　这间手术室里的一切，此刻都显得那么美好。无影灯的光芒不再刺眼，监护仪的滴滴声仿佛成了悦耳的音乐，就连空气中那股浓重的血腥味，似乎也变成了胜利的芬芳。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纯粹的、巨大的职业成就感了。

　　按照流程，他应该立刻将切下来的肿瘤组织进行称重、测量，然后用固定，装袋送往病理科进行切片分析，以最终确定其良恶性质。

　　他推着那个装着不锈钢托盘的小车，正准备走向标本处理台。他的任务即将完成，他本应和所有人一样感到轻松。

　　他迈开已经有些僵硬的双腿，快速走到李文博的身边，用一种比蚊子叫还小的、带着明显颤音的声音，在李文博的耳边说道：

　　张毅的嘴唇哆嗦着，他不敢直视李文博的眼睛，只是用颤抖的手，指了指不远处那个不锈钢托盘的方向。

　　李文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，不耐烦地瞥了一眼那个托盘，以为是实习生在大惊小怪。他正准备开口训斥两句，让他赶紧把标本送去病理科。